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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联网带来的第三条道路——弥合科学和人文之间的断裂
发表时间:2015-08-31 13:55:51 作者: 段永朝

今天希望跟大家展示的,是迄今都在我内心深处不停焦灼、抨击的事情。

我们处在范式转移的前夜

如果我们把互联网短短二十年划分成为两个片断,从1994年美国提出信息高速公路到今天,到2012年整个15年的时候,互联网处于一种先知先觉者,描绘一个未来的美好世界,引领着世界人民迈向信息社会的一个宏伟进程。

但是2012年之后情况发生了转变。所有的行业都受到了冲击,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震动。一切都显得可以颠覆,冲击无所不在,机会随处可见。但你似乎又很难把握住它的真谛、精髓。

我发现在过去的两三年里面,我们陷入到了此起彼伏的入口之争之中。我们武装到牙齿的目的,只是为了斩获更多的消费者,我们忽略了什么是范式转移。

范式转移是美国思想家库恩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中提出的一个概念,质疑一个时代之所以成为一个时代的基本假设。

比如工业时代,对这个世界的基本假设是世界是由生产者和消费者两种人构成的。生产者肩负的使命就是更好的生产,来创造财富,但这只是入口之争。

两千年前发明的马镫带来了骑兵装备,但对战争的理解和战争的功能没有发生变化。今天世界战争史可能面临着一次重大的范式转移,虚拟空间可能会变成一种传统意义上的主战场,而不是实地。

如果说计算机的最重要的核心是个体的话,互联网的核心就从个体转到了关系。

当我们把思维的视角从个体转向关系的时候,我们就能理解,什么是语境,什么是情景、场景,什么是我们生活世界的背景,这是范式。

互联网到底在改变着什么,这里面有两个词:认知和行为。

在70年代末、80年代,西方学界悄然出现了一个变化,就是认知科学。在认知科学的年代下我们要理解范式转移,范式转移不是一次像哥伦布探险那样的启航,它没有一个截然的起点,它需要你内心深处感悟理解,范式转移对这个世界的基本假设,提出了哪些挑战。

比方说我们说信息经济对工业经济的挑战,工业经济对人的基本假设就是这个世界分成两部分人。

而信息经济要求我们抛弃这种两分法,不要把自己看成是猎人,不要把自己的梦想,变成用大数据去造出一支非常精准的狙击步枪,见到一个消费者就能让他一枪毙命,就能无痛的猎杀大批的消费者,变成你实现自己梦想的阶梯。

我们正处在一个难得的历史机遇期,正处在这样一种范式转移的前夜。不同的思想在这里汇聚、交锋、碰撞。他们也许会分出一个暂时的胜负,但是根子里面流淌的那种声音,你需要听得见。

我们迎来了确定性的终结

今天主流的西方文化演变史的一个著名说法叫轴心时代,就是在公元前两百年到公元前九百年,世界近现代文明出现四大源泉,古希腊、西波兰、印度、东方华夏。

他们对这个世界忽然产生了一个共同的方向,就是追问世界的本源。

古希腊人在追问世界时,它是起源于火还是起源于四大元素?东方的哲人在问,天象归一,天人合一。

这就是今天我们看到的轴心时代,我们的文化遗存,我们必须细细的体会这些文化遗存,在我们身上是如何流淌的。

我们今天迎来了确定性的终结。我们为什么会迷恋一个确定性的世界,这里面有深刻的思想边缘,什么是确定性呢?确定性就是对未知的恐惧,这可能是人类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一种情感,所以才催使我们对确定性如此迷恋。

具身性是认识世界的新型方式

今天我们面临一个千年未遇的时间窗口,这时候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局呢?具身性。

举个例子,高能陆战队里出现了两款机器人:

1一个是大白,有温度,有情感,虽然是想象,但是非常贴合人。

2
还有一种迷你机器人,成千论万的机器人奔涌而出,每一个非常微小,像蚂蚁一样,但是成千上万的机器人可以会聚在一起,一会儿变成高速公路,一会儿变成一辆车,或者变成埃菲尔铁塔。

具身性是人类认识这个世界的一种新型的方式。卡内基这些人提出的梦想是十年之内将会出现机器造的人。十年之后这个梦想破灭。

我认为根源就在于,狂妄自大,他们相信通过符号演算就能够穷尽这个世界所有人类的智慧,并且把它浮现出来。

今天我们看到的机器人,每一个机器人都是那么的迷你,微小,微不足道,但是大量的机器人聚合在一起,可能出现一个你意想不到的排列模式。

这个意想不到的模式喷薄而出,可能会出现一种你捕捉不到的体验,这个捕捉不到的体验是具身性。

人工智能界已经摒弃了过去那种狂妄,就是试图完全由人来制造一个机器人,媲拟人的大脑。

现在把每一个机器人看的平等,让一群机器人去自发的经过多少次迭代以后,生成一个可见的模式。让事情自我净化和演化。

这不是自我学习和进化吗?可能我们今天还不会这样的方式,因为我们总想想清楚看明白,然后再决定下面干什么。

因为我们偏爱确定性,我们想知道下一刻发生什么。所以具身性不仅是一种人工智能的操作方式,它是一种认识。

思想家们已经在试图突破某种思想的束缚,告别一种陈旧思想带来的思维定式和范式。

这种陈旧思想的思维定式和范式就是,误以为人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他们希望把一个神化了的人,从神坛上拉下。工业革命让上帝死亡,因为工业革命突然发现理性之光照耀大地,人们不需要上帝的推动,这时候人开始膨胀了。

今天的思想家们,想把人从这个神坛上请下来,想让人回归他原本的那个位置。

今天的自然主义重新觉醒,把人看的像蚂蚁一样,人其实有焦灼,有躁动不安,人有太多的天然的缺陷,所以人要回归到一个正当的尺寸。

生物学家识别出来八种动物本能,前四种是基本本能:动捷反应,战斗,逃跑和投降。在这四种基本本能之上,还延伸的反应,就包括对抗、龟缩、阻断等,这成为了我们大脑之中的一部分。

人携带有万物流传下来的动物基因,由于有这个基因,我们对自我认知,到底应该是更严格还是更宽容呢?

我们是不是要致力于摆脱动物胎记,从而把自己塑造成为一个万能的人?这恰恰是文艺复兴之后人所干的事情,到今天依然有一些人,要呵护这个尊贵的人的荣光,试图解构生命全部的密码。

库兹韦尔说,2045年生物学意义上的人将不复存在。就是说,真正妈生的这种状况将不存在,每一个生命都将变成合成生命。

这开启了一个序幕,用工业思维看待脑机接口,脑波传递,意念控制,你会毛骨悚然。这就意味着那些先声夺人的先知们,掌握最快的算法,掌握最好的技术的先知们,商人们,技术狂人们,将会变成这个世界的主宰。

所幸的是,新的哲学将不再把更高、更快、更强,看作是美好的。而是坦然面对,关注当下,聆听生命的流淌。

今天我们大家都在拼命呵护自己的所谓隐私,徒劳无功。因为你呵护的是工业时代的隐私,这些隐私注定会被解构。隐私的泄露让你每时每刻都知道你是谁。

人依然是自己的主宰,关于生命体意义的存在感的解释,出自你自己。未来的隐私不重要,重要的是对生命存在的解释权。

我认为,文明将会转向。转向有五个征兆:

1
第一是记忆重构。今天没有一个人可以假扮先知。大脑需要学会结构化的记忆,需要尽快找到自己的认知地图,而不是储藏固化的知识,因为那些知识可以通过检索来获得。

2
第二是主体重构。在今天,你的自我觉知,通过你在微博上的一条记录,微信朋友圈的一个转发,无意中记录下来,在若干年之后,你的足迹会揭示你自我形成和漂移的过程。

3
第三是日常生活重构。日常生活不再千篇一律,而是每天充满邂逅。

4
第四是表达方式重构。人们越来越接受这种反讽、调侃,自我调侃,这是心灵的解放。

5
第五是组织重构。工业时代,把人塑造为一个社会需要的人。可在互联网时代意义必须是两人之间的碰撞,三人之间的协作以及一群人之间的思想流淌。

互联网让我们学会跟不确定性共存

这是今天的第二部分。

庞加莱提出的问题被归结为著名的三体问题,三体问题就是指在宇宙空间中拥有超过三个天体,用牛顿定律就没有办法去解释它。

为什么人们相信这个世界能有终级答案呢?因为西方的仁人志士达成了一种坚定的、坚韧不拔的信念:他们作为上帝的选民,终将有办法洞察上帝的语言。

但是情况并不如所愿,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蝴蝶效应让复杂性科学进入了人们的视线,没有哪个生命可以脱离另外一个存在而孤立的存在。

霍金说,未来千年,主宰科技的思想就是复杂性思想。

今天我们给诺贝尔学者颁奖,他们背后的哲学依然是还原论,依然相信这个世界有最简化的答案,想把世界的终级答案hold在手里。

我们需要跨越时代,既包容还原论两分法,又超越还原论两分法的思维方式。这个世界需要重新刻划。

当我们陶醉于这个互联网时代,我们不能忘记的是,我们是手工业思维浸泡过的人。我们需要警惕对不确定性的恐惧和迷恋。

在你脑海里面不确定性到底是什么?

是一个你不停的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要hold住的答案吗?

当你把这个答案攥在手里的时候,它是不是会有一点烫手?

当你以为可以把答案变成秘籍,让你进入无人之地,无人能及,你是否会感到一丝恐惧呢?

互联网将会让我们学会跟不确定性共存。

互联网打开了东西方文化的对话路径

我们试图看一下,悖谬丛生到底会如何萦绕在我们的身边。
在过去几千年里面,东西方都出现了一种高级文明的图谋,就是试图刻画这个世界的终级规律。

炼金术东西方都有,东方叫炼丹术,西方叫炼金术。炼金术就是要实现贱金属转化成贵金属。

工业时代的理性是一个强大的甩干机。他埋葬了炼金术的同时,也告别了我们跟神灵通达的那种可能。他把这种可能一概的斥之为蒙昧时代。

如果大自然不交出它的秘密,我们就用自己的方法拷问自然,逼迫它交出它的秘密。我们在河流上拦起水坝,逼迫河流交付电力,我们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中挖出隧道,逼迫山林交出矿藏,这个就是理性主义拒绝神灵带来的后果。

互联网是不是有可能给我们展开一个新的空间,迎接灵性的回归呢?我认为真的有可能。

当我们不停的连接人和机器,人和人之间错综复杂的连接背后,将会让我们面临,什么是人性,人性是兽性的分界线在哪里。

我们必须重新面对到底有没有一个神灵陪伴在你我之间。如果有,又在哪里?它又会以何种形态来存在。

回到现实之中,今天的你和我,很不幸的既遭遇传统文明的断裂之痛,又遭遇被变异的西方文明洗脑的痛苦。感谢这个互联网时代,我们彼此可以连接起来。

互联网可能打开了一次东西方文化的对话路径,而这种对话是想获得一个共同的启示,一种新的哲学。

我们的确可以期待互联网带来一个全新的世界,它会超越传统的财富观,它一定会真正的实践共享经济,产销合一这样伟大的梦想。

德勒兹提出,克服资本主义精神分裂的一个出路就在于,把我们的定居文明重新回到游牧状态。不再以占有为乐趣,学会跟这个世界同呼吸、共命运。

今天所谓平台经济、社群经济,背后的图谋都是快速猎杀,攫取财富,据为己有。这是工业时代思维逻辑的一种自然延伸。

领略到互联网风采的年轻人们,我相信你们一方面感受到了传统逻辑的挤压,历史的思想包袱,另一方面,你们又天然的喜欢分享。

我认为在互联网时代不会那么简单,互联网时代老大哥依然存在,会有他的一席之地,只不过不再是那种传统的你方唱罢我登场,而是相互嬉戏,陪你玩,逗你玩,彼此玩。

最后你会发现一个词叫“游戏”。这个词汇有很深的内涵和精神魅力。它不再是打发无聊的时间,而是非常好的说明了人的一种生命状态,同在、共生,演进,分享,这都是游戏精神。

新哲学的关键词,就是新的物种,新的结构,和新的格局。我相信萌芽的种子在今天已经种下,只要我们彼此连接,我相信这种“新”会喷薄而出。

最后有两个词,一个叫沉浸,一个叫涌现。这个时代就这两个词,不停的卷入,不停的沉浸其间。我们坚信,有那些新的东西会涌现,会不知道在哪里冒出来。

我们站在了一个历史的关键时点,这个关键时点让我们能够用大的历史尺度来看东西方文明将在这一个交汇点上如何再造历史,如何刷新思想。而这个思想的内核,就是掀起一个新的轴心时代,东方文明再也不能和不会错过这次伟大的历史进程。

关于未来,我们再也不要纠结终级真理了。我们需要进入的是一个瞬息万变的,处处有温度,有连接,有情感流动的世界。在这种流动的世界中,我们可能会遭遇多重人格,面临多重世界,多个化身,这些都不要紧。关键的是在这个流动的过程中,我们懂得什么是幸福,快乐和欣然。

只要到达了这样一种情景,我相信这个世界会重新找到它运行的新蓝图和轨道。所以互联网是三个字,“互”是交互,“联”是连接,“网”是彼此交织,相互依存,共生演化。

问答环节

颠覆式创新研习社:我发现很多从事物理学研究的人,在研究本来的领域的时候,不能用现有的科学手段来做解释他未知的东西,他就会从宗教里边去寻找答案,您是怎么看这种现象的?

段永朝:这个问题非常棒。有很多科学家,在他达到一定造诣的时候,其实就到达了科学和人文的十字路口。

很多科学家本质上是人文学者。恰恰是工业时代带来的一个非常不幸的结果,大量的科学家和大量的人文学者之间,树立了高墙,互相听不懂对方。未来能不能看到一种第三条道路重新弥合科学和人文之间的断裂呢?我相信这是互联网带来的一个重大的使命。

颠覆式创新研习社:今天的中国还没有完成工业化,而互联网社会就已经扑面而来,我们的传统文化是否可以与互联网思想深度融合,帮助我们弯道超车,进入人类文明的新阶段呢?

段永朝:我坚信这一点,东方文明对世界文明的重新想象和构建,一定会肩负起责任,并且会贡献自己的力量。只不过从方法、路径上来说,可能我们会要经过一点点周折,可能我们会要走一些弯路,倒未必是超车。

如果你创业不能全神贯注的投入到里面,那种超车就依然是工业时代数量上的比拼。恐怕不能长远。我们需要努力放下包袱,我们越多的,越早的学会解放自己,让自己更加轻灵一些,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成功。

颠覆式创新研习社:在这种新物种起源时代,人类最终的命运会如何?老师是持乐观还是悲观的态度?

段永朝:人工合成生命就像基因重组技术一样,没有哪一个国家或者超国家能够阻止科学家们这样做。但是科学共同体的伦理审查,自我审查,依然是一股不能忽视的力量。

今年据说美国议会有一项决议在推进,叫禁止人工智能在某些领域里面大肆的泛滥,特别要首先禁止发展人工智能的战争武器。

因为现在已经有了一种迹象表明,人工智能将会改变战争的形态和样貌,将来不是毁灭性的,相互猎杀式的战斗,而是一种密码、基因,信息战。